愿岁月不回头

信仰 (正翟之宝)

王烁x孙宇强

正翟之宝衍生拉郎

赛车细节都是编的

孙宇强心头好

是糖 是糖 是糖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0

 

我拿什么奉献给你

我不停地问

不停地找

不停地想

 

 

1

 

坐在沙发上的王烁,看着旁边搂着陪酒女笑的后槽牙都露出来的张总,突然觉得特别没劲。

包房的球形灯散发出乱七八糟的颜色,照的每个人的脸上五彩缤纷,一个个比小丑还滑稽。

偏偏没人笑。

他晃了晃发沉的脑袋,从酒池肉林中艰难起身,像是抽离了一片沼泽,每走出一步都觉得轻松。

推开门,就是全新的世界。

他刚踏了两步,迎面就走来一个人。

及肩的长发遮盖了大半张脸,只能看到尖翘下巴上形状较好的嘴唇,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有种无力的苍白感。

平白增添了抹难以言喻的脆弱。

于是王烁的声音也压得很轻,他上前两步来到那人跟前,用不同以往的柔软语调开了口:

“美女,借过。”

不料对方猛地停了下来,慢慢抬起脸。

 

头顶的灯依旧昏暗,映照的那无光的脸有些模糊不清。

一行泪却显得明明白白。

他哭了。

没错,是他,而不是她。

建功集团总经理,叱咤商界被誉为天才的王氏家族继承者,此刻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,要先道歉,还是先递纸巾,或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离开。

他的大脑在快速运转,身体却不听使唤,一动不动的被定在原地,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他紧紧束缚,甚至连视线也无法移动分毫。

 

很多人不懂一见钟情是什么。

王烁说一见钟情就是三个字。

一滴泪。

 

他看着面前的那张脸,看着透明的泪珠一颗颗涌出,划过清秀的面庞,打湿颤抖的唇角,再从下颚缓缓降落。

像是一场电影在播放,没有台词,没有动作,没有剧情,甚至连颜色也褪成黑白,最后卡带般重复着同样的画面。

可他还是感觉到心在疼,不剧烈,却过分冗长,有什么攥住了他原本自由的心脏,并且再也没能松开。

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,很难抵抗,也不想抵抗。

更糟的是他竟渴望就此沉沦。

不过也容不得他再细细品尝这怪异的味道,一片阴影便朝着他的方向重重砸来。

 

将人抱起来的时候他想,比看起来可重多了,不轻松。

只是刚好能承受。

 

 

2

 

孙宇强睁开眼的时候,大脑还处于混沌状态,致使他没办法思考太多,包括这明显陌生的环境。

从床上下来习惯性往洗手间走,五分钟过去发现还没找到地方,他烦躁的拨了拨挡住视线的头发,回头看到落地窗上映出来两条细白的腿。

很熟悉,他认出来那是属于自己的。

孙宇强眨了眨眼睛,顺着投射的阳光低下头,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个平角裤,原本半睡半醒的茫然瞬间消散,他快速环视四周,每个边边角角都写着富有两个字。

这怎么可能是他穷酸的狗窝?!

手机呢?钱包呢?衣服呢!

他绝望的闭上眼摸摸肾的位置。

幸好它们还在。

 

王烁端着早餐进来的时候,那个人正缩在被子里瞪自己,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惧,总结一下就是他看起来快要哭了。

王烁立刻头大的加快了步子。

“你醒了,还记得昨晚的事吗?你在红泰酒吧喝多了怎么都叫不醒,我就把你带回来了。”

他说着把早餐放到床头的矮桌上,对着周围随便一比划继续:

“这是我家,你住哪啊,一会我送你回去。”

孙宇强盯着这张脸,俊朗的五官,黑亮的眼睛,嘴角有颗黑痣随着他开口晃来晃去,有些眼熟,但是想了半天也记不起来在哪见过。视线落在对方穿着睡袍,露出来的胸口上瑟缩了下,握着被子的手紧了紧才低声开口:

“你是谁?”

声音出乎意料的低沉,有种深埋在地下的厚重感。

王烁见他还是想不起来,也只好硬着头皮解释:“我叫王烁,昨天在酒吧的走廊上遇见你,当时光线太暗,你头发又长,我就认错了….实在不好意思啊,我不是故意管你叫美女的。”

他说完就后悔了,因为面前的人眼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,看来真是伤自尊心了。

王烁忐忑不安的等了会,但这次,那人没有哭出来。

他只是垂下眼,嘴角拉拽出一个被苦涩浸满的笑意。

可是这次王烁的心不如之前那么好受了。

 

孙宇强想起来了。

红泰酒吧,他每晚都会去那里喝的大醉,身边的人来来回回,有时候是纪星,有时候是叶经理,有时候是林臻东。

但他拒绝和任何人交流,只埋头大口喝酒,高兴了会去舞池抱着钢管跳一段即兴的烂舞,摇摇晃晃,像大海上孤单的小舟,别说狂风巨浪,光是泡都快散架了,但就是死活上不了岸,只能在上面随波逐流。

他没得选,因为那个可以让他停下的人,下船了。

 

张驰死了,他的人生也死了。

指引的灯塔彻底熄灭,任凭他怎么呼喊,也没再亮起。

 

昨晚也是这样,喝多了去吐,吐了以后再喝,他分不清在陆地还是海上,哪里也没个安生。或许这辈子就该是这样,本来就是凡人,非要以为自己能活出个不同,当真可笑。

‘美女,借过。’

短短几个字让储存的回忆自动倒带,根本容不得反抗。

他站在街上满腔愤慨的指控无趣的生活,骑自行车的行人喊美女,他回过头看到张弛在笑。

孙宇强的背脊好似一张极薄的纸,根本没有回身的余地,只要他稍有动作,就会撕成两半。

更让人痛苦的是他根本不敢动。

 

他知道背后就是深渊巨口,即使侧个脸也会被吞噬的骨头都不剩,有些东西就是碰也碰不得,不是摸不清,而是早已看透,他根本就一无所有。

可眼泪就是止也止不住的流。

 

 

3

 

王烁成了孙宇强在红泰唯一肯交流的朋友。

没有工作的时候他总会泡在这里,狭小的包房,一桌子酒瓶,五颜六色的灯球。

靠在沙发里和旁边的人碰杯,看他开心时哈哈大笑着跳上台,边说自己不会唱歌,边开始在钢管上热舞;看他捧着麦克风满脸期待的盯着自己,希望能唱整晚的大哥给他伴舞;看他皱眉坐在桌子上一口一口沉默的喝酒,等人醉得一塌糊涂想吐,再搂进怀里慢慢拍着背缓解这看不见的伤痛。

是的,他当然知道孙宇强有一身的故事,但他从不开口去碰。

到底是聪明人,王烁明白孙宇强之所以肯和自己坐在这里,就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清楚,他在他身上,看不见过往种种,也就没了后顾之忧。

到底是总经理,王烁知道怎样把线放长才能钓到好鱼,他对孙宇强过去的好奇,远远比不上对他未来的渴望,毕竟只有抓在手里的才是真的不是吗。

所以王烁选择了闭口不言,那些不重要的环节他并不关心,比如孙宇强为什么留长发,比如来找他的帅哥看起来面熟,比如他喝醉酒后挂在嘴边的一个名字。

再比如,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男人。

 

说实话,王烁对女人的失望透顶起源于他很小的时候,离异环境下的孩子思想多少有点畸形,这话不是没有道理。

当幼小的他沿着街道用尽力气奔跑,只为了追上母亲离开的那辆车,却脚下一绊跌倒在地上时,他看到那辆车停了,降下来的车窗后探出一张冷漠的脸,隔着厚厚墨镜望着地上渺小的他。

稚嫩的瞳孔蒙上一层淡淡的灰,从对视的那刻起就揉不掉了。

在这之后所有接近他的女人,无论年龄,无论身份,都让他感到恶心。

没由来的恶心,那种厌恶就像天生的,他情愿这样想,就能当做没受过伤。

所以在他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为女人留一席之地,也不觉得喜欢男人有任何不妥,反而有种天经地义的畅快。

更何况是全宇宙最美好的词汇堆砌起来,也不足他十分之一好的男人。

那可是孙宇强啊。

 

 

4

 

孙宇强是游乐场的工作人员,工作服是一只绿色的小恐龙,圆圆的眼睛翘起的嘴巴,某种程度来说跟他有种微妙的相似感。

王烁偷偷去看过他,躲在柱子后面举了根心形的草莓棉花糖,一边看一边吧唧吧唧的啃,隔壁小孩都馋哭了。

偶尔看到孙宇强因为太热摘了头套,长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前,他用戴着手套的短爪子拨弄开,为身旁的小朋友送上一颗气球。

这时候,他总会弯下眉眼温柔的笑。

如果此刻恰好有阳光倾泻在他头上,王烁就会觉得棉花糖也失去了糖分眷顾。

 

他想,幸亏没有信仰,否则岂不是要背弃亲爱的天父。

再也不能对谁如这般虔诚,似执念四起,恶鬼也出闸。

而他只想要拥抱。

 

秘书拿来了新的企划书,王总看着她若有所思的出了神。

游乐园的小恐龙虽然可爱像夏日甜品,但薪水实在少的可怜,红泰欠的酒钱都是他给补上的,也不知道小恐龙以前是什么职业,肯不肯来公司做事。

他想着眯起眼,正在说下午安排的秘书无端打了个寒颤。

虽然他和孙宇强每晚都见,但酒桌文化博大精深,一个拒绝谈心,一个坚决不提,导致他们的友谊比塑料还不堪一击,王总曾经尝试开口,不料对方听完哈哈大笑着拍手。

‘我的专业啊,可用不到你身上。’

听的人心痒痒。

没关系,时日还长,连孙宇强的家都去过好几趟,还有什么底是他王总摸不清楚的呢。

只是没想到,真相来的又快又狠,他被打的连北也找不着,还谈什么信仰。

 

建功集团即谈成的一笔生意,关系到王氏家族今后的兴衰,因此王烁也是格外小心对待,不得不挤出更多的时间来应对工作上的事,连陪孙宇强喝酒的时间都少了大半,短短几个月裤子都瘦了一圈。

王烁不禁感慨:“相思苦到能减肥…...”

秘书冷冷打断:“是少喝啤酒能减肥。”

看来把孙宇强拐成秘书的事要提上日程了,王烁恨恨的瞪了人一眼咬着牙想。

 

终于,一切就要尘埃落定,秘书也准备更换人选时,建功集团最大的竞争对手,尚峰伟业横插进来,以两败俱伤的决心,势必要断其财路,不死不休。

王烁被搞得焦头烂额,尚峰伟业新上任的总经理,也是尚家的继承人,刚从国外回来,原本这次生意成功,打通了那条商路,建功就能成为行业龙头,可能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,他怎么也想不到尚子阳会不惜代价也要阻止他,谈判都是失败告终,几夜失眠后,王烁总算抓到了救命的稻草。

尚子阳这个人平日还算温和内敛,但如果触及到他的爱好,就会变得心高气傲,倒是能从这里下手。

他最大的爱好是赛车,Rally狂热爱好者。

 

于是王烁说:“我们来一场比赛,场地你选,输了自动退出。”

尚子阳答应了。

 

 

5

 

孙宇强是在醉生梦死间,听到王烁说要参加拉力赛的事。

他惊得酒瓶也没握住,啪的摔在地上,碎玻璃溅了一地。

王烁赶紧把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,握着手检查有没有被伤到,没想到反而被人揪住衣领摁在沙发里,那张脸离他很近,呼吸都相连。

他心底深埋的欲望一个接一个跳出来叫嚣。

想拥抱!想接吻!想要他!

孙宇强的声音冷得像冰,把那些跳出来的小东西冻得结结实实,再也不敢造次。

 

他的嘴一张一合,生硬吐出几个字来:

“你想死吗?”

 

王烁当然不想死。

他把这些自然归结到孙宇强对他的关心上来,而自动忽略他从未有过的语气,以及眼中闪烁的恐慌。

他在担心我。

王烁甚至觉出些甜蜜意味。

他简单解释了一下目前的处境,建功集团和尚峰伟业,他聪明的小计策,万事俱备,只欠一辆好车,他已经安排了专业团队准备,只要肯花钱,什么都不是问题。

孙宇强松开了钳制住他的手,直起身就这样盯着他,一动也不动,好像第一次见面那样。

王烁突然有点怕,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眼神,和多年前那个趴在马路上的小男孩很像。

 

他眼睁睁看着孙宇强眼底的光亮蒸发般消失了。

他盯着他,好像在看个死人一样。

 

王烁忐忑了好几天,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心上人,没想到孙宇强主动联系了他。

他提出要和王烁一起去赛场训练,并且带了个技师说用得上。

这个人王烁见过,叫纪星,孙宇强说他是国内最好的车队技师,手艺一流。

纪星望着他欲言又止,几次想开口又咽了回去,弄得王烁心里也开始发毛,是否做了个错误决定。

赛车他也是玩过的,哪个富家公子会甘于平庸,寻求刺激就是人类的本能。

不过他不像尚子阳那么痴迷,只是兴致来了在专业场地跑几圈过过瘾,像拉力赛确实是第一回。

同样是赛车,有什么可难的,熟悉熟悉道路就行了。

他一直是这么想,直到坐在车里开了一圈。

 

就像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拉力赛的副驾驶会坐人一样,当他战战兢兢,磕磕绊绊,并且路过了两个事故现场回到原位后,差点都不知道赛车是个什么东西了。

拉开车门下来膝盖一软就要跪下,被人一把拽住手臂拖了起来。

孙宇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,脸上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担忧,眉心死死拧成一团,看的王烁心惊肉跳又要下跪。

孙宇强扶着他到了休息区,纪星开始给车进行全面检测和记录,他给对面冒了一头冷汗的人倒了杯温水,还贴心的在里面放了些砂糖。

王烁连喝三杯才缓过神,他摸着胸口动了动嘴唇,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:

“我不想死…”

孙宇强竟然就这样笑了。

 

是混沌夜空中唯一的星辰。

是漫天风雪里亮着的灯火。

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下,一朵晶莹剔透的雪绒花。

“我不会让你死的。”

他嗡嗡作响的耳畔灌进这句话。

 

 

6

 

孙宇强曾经是一名赛车领航员,他的搭档是当时赛车界叱咤风云的天才选手张弛,他们一起包揽过连续几年的拉力赛冠军,是炙手可热的车手,名声大噪,风靡一时。

后来张弛因为一些事入狱,失去比赛资格,五年后重返赛场,战胜了新一代年轻选手,并把荣誉永远留在了那里。

 

张弛死了。

那天孙宇强受伤,他没有带领航员,因此没能避开赛道上的石头。

冲过终点时,他也掉下了绝壁峡谷。

 

跑过一圈的王烁明白领航员的重要性,在这样的赛道上,车手的注意力需要百分百的集中在驾驶上,稍微的分神就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失误,这是致命的。因此领航员的指令非常关键,他会大幅度降低车手的失误率,甚至会决定比赛的成败。

他想起孙宇强曾和他说‘我的专业啊,可用不到你身上’,现在才明白是什么意思。

 

原来推开包房门的那一刻,真的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。

这个既残酷又冰冷的赛道,有荣耀,有失望,有重生,有死亡。

 

王烁简直想把尚子阳祖宗十八代都骂个遍,然后潇洒的拍拍屁股乘坐专机走人。

可是他不能。

不是因为集团命运,不是因为赌约输赢。

只因为孙宇强说,会做他的领航员。

 

王烁觉得自己一定是鬼迷了心窍,竟连死也值得。

他想着偷瞄了眼孙宇强,只觉得是艳鬼出世,人神皆要神魂颠倒。

他又怎能抵抗。

 

不过直到比赛前一天,陪王烁磨合的都是其他领航员,他把纪星拉到旁边问孙宇强去哪里了,纪星抿了抿嘴,把手里的扳手咚的扔进工具箱。

“他自己开车把每个路段都详细过了不知多少遍,上一次看他这么认真,还是八年前那场比赛。”

他说着拍了拍王烁肩膀,声音里也夹杂了叹息:

“张弛….的事以后,他就不再碰车了,现在他肯为了你重新捡起这份职业,证明他很在乎你。”

王烁不自觉抖了抖眉毛,想开口又被纪星下面的话截断。

“你能救他。”

向来沉默的技师笃定的下了结论。

 

比赛当天,孙宇强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。

王烁压抑内心的躁动,盯着他戴了头盔的侧脸看了又看,还是把心中疑虑问了出来:

“不是说车手和领航员要磨合,要适应,要绝对信任吗,你怎么今天才上我的车?”

孙宇强低头看着手上的路书头也不抬的反问道:“你相信我吗?”

 

“我当然信你了!命给你都没问题!”

“我要你的命做什么。”

他把路书放在大腿上,目视着前方平静开口:

“我是来保你命的,王烁。”

他转过头,看着旁边的新手,从他眼中看不到曾经熟悉的兴奋和跃跃欲试,只有竭力隐藏的恐惧和焦虑。

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
他转回了脸,心下一片冷然间,突然听到旁边的人叫他的名字。

 

“宇强,我说真的,我的命给你,你的命给我,这不就是赛车手和领航员吗?”

他诧异的看向驾驶座,那个人拍了拍方向盘轻快的笑了声:

“这是多美的誓言啊。”

赛车的轰鸣声响彻天际,孙宇强的视线模糊了一瞬,紧接着就重新澄澈起来。

 

“引擎无噪音,油量、水温、机油温度、车轮转速正常,注意开场500米处弯道,路面被雨水干扰,起步不能太快,容易打滑。”

每个字都比前一个出口更快,更顺畅,这些词汇就像理所应当那般主动从嘴里跃出,欢快的,毫无负担的。

在车子飞驰而出的刹那,他笑了。

 

 

7

 

“前方弯道右5左3,距头车相差8秒,差距在缩小。”

“右3靠边侧,有灌木挡路。”

“600米处可能有群体动物出没,减速。”

王烁的耳边除了那个低沉又厚重的声音以外,什么也听不见。

他沉浸在对方操控的强大精神网内,每一个坡道,每一个转弯,循序渐进的话语总能恰到好处的传达正确指令,那份心安理得,是之前任何一次试跑都没有过的。

孙宇强的视线铺展开,仿佛笼罩了整座山,所到之处尽在掌握之中,没有什么能脱离他,从那个薄薄的路书上逃走。

他精准的领路和敏锐的洞察力,让王烁成功避开了所有前期犯过的错误,他觉得很放松,毫无保留的给予和回应,全身心的信任与托付。

这就是顶级领航员的实力。

也让他明白了为什么纪星和孙宇强都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,对于业余车手来说,这样专业的领航员根本就没有必要坐在他旁边就是自降身份,大材小用。

 

“右2减速!”

升高的音量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。

王烁察觉到孙宇强飞快的看了他一下,眼里的刀子不用对视也感觉得到,不知怎么他想起了那两起事故,烧空的车架子,救护车鸣笛的声响。

“你就这么对待我的命吗?”

轻缓的话是一把巨斧,劈开他的大脑,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扯了出去,只剩下眼前的赛道。

王烁深吸口气,黑亮的瞳孔透出沉甸甸的光。

他前所未有的专注起来。

 

这是他跑过最快的一次了,就算不听车队的记录也能感觉到。

终点近在眼前,他已经以压倒性优势赢了尚子阳。

王烁知道如果单凭自己,他是不可能胜的,几次突发事件都是在孙宇强的冷静指令下化解的,可以说没有他,自己连全程都跑不完。

他想着偏头看了那人,就这零点几秒的时间里,他的领航员瞪大了双眼。

 

“有碎石!”

孙宇强连呼吸也忘了,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石块,眼前浮现的却是巴音布鲁克的海面。

“靠!”

王烁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单音,握着方向盘的手黏满了湿汗,他下意识的想绕开石块。

在动之前他听到孙宇强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炸响:“别动!右3左2,间隔1再右2,快!”

压上碎石块的车子开始打滑倾斜,而隐蔽草丛里暗藏的一颗大树充当了遮挡,车身划出刺耳声响,在天旋地转的窒息后,轰的声熄了火。

王烁扶着方向盘大口喘气,他的身侧就是万丈深渊。

他们活下来了。

 

孙宇强拉开车门就跳了下去,他站在悬崖边撕心裂肺的吼叫,一声哑过一声,好像世界末日来临,众生哀嚎。

王烁匆忙追过来,从后面一把将人抱进怀里,半点儿也放松不得。

只要一放手,他就会跳下去,从这里坠入悬崖,摔得粉身碎骨,给张弛陪葬。

王烁对此深信不疑。

 

可是他又想,如果那人挣扎的厉害,把自己也给带下去,是不是算陪心上人共死。

那样的话,孙宇强的世界就多了个位子,是他的。

 

终于能在他的故事里出现了。

怎么办,还有点儿高兴。

当真是死了也值。

 

孙宇强喊到发不出声来,软在他怀里垂下头,肩膀耸动间掉出一颗泪来。

那些透明的液体砸在王烁禁锢在他腰间的双手上,把心底的种子浇灌发芽,迅速疯长。

长长的根自他脚底探出,藤蔓般将怀里人层层环绕。

直到密不可分。

 

“对不起…”

他听到沙哑的呢喃,是对张弛,还是对自己,答案不得而知。

只记得最后他把孙宇强带回了家,一切重头来过。

 

漫长冬日总有结束之时,万物终将复苏,荒地开花,枯木逢生。

何况你我呢。

 

 

#

很久很久以后我问他,即将冲下悬崖的那一刻,你在想张弛还是巴音布鲁克。

他说,我只来得及想你。

 



—END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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